学生崔东山,这么显而易见的关联,陈平安当然询问过他与那座“东山”有无渊源。
崔东山当时说得斩钉截铁,自己取名为“东山”,只是求个好兆头,是学生的一种自我勉励,就像是刻在心头的“座右铭”,告诉自己一定可以通过孜孜不倦的勤勉修行,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与那古嶽“东山”,没有半点关系!
小陌问道:“就不能退而求其次,用各国五岳土壤炼制为画符朱砂?”
陈平安摇头道:“试过,终究不成。用上了我们宝瓶洲的五岳土壤,都不管用。”
年少时当窑工学徒,经常跟着姚师傅入山,陈平安没少“吃土”。
对于土性的了解程度,陈平安远胜一般练气士。
“只能是取土于浩然天下的上古五嶽,但是这五座山,如今只存穗山,其余太山、东山,都太难找了。”
可能旧五嶽之后的穗山、九嶷山在内那五座中土五岳,可以炼制出此符,但是要与那些拥有神号的大岳神君,取走附着在山岳山根处的那么一抔泥土,谈何容易。
据说当年符箓于玄很早就有如此打算,好不容易都凑足了四岳土壤,依旧功亏一篑。
于玄已经足够德高望重了吧,结果仍是在神号“大醮”的穗山周游那边,吃了闭门羹,不管于玄如何开价花钱买,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情,都不成。
神君周游就是不点头。
所以陈平安只能是在自己小天地内,临摹此符。
在密雪峰那座洞天道场内,陈平安尝试过不下百次,用符纸画符,每每符成之际就是消散之时,瞬间就会分崩离析,都不是那种赝品符箓的灵气流逝极快,而是直接就符胆炸裂,导致整张符纸当场粉碎。
小陌对符箓一道毕竟不太熟悉,难免心生疑惑,“公子,既然已经拥有了一条光阴长河,何必如此精研符箓?”
陈平安是第一次与外人提出关于他构建这座天地的具体设想和细节布置,“这座天地总共分为四层,第一层,是光阴长河造就出种种天地景象,无限接近真实,相当于障眼法,被问剑之人置身此地,要想找到我的‘真身’,先需破障,在这期间,他的任何举动,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脚步,每一次出剑和祭出法宝等等,所消耗的自身灵气,自然而然都归为我有。”
“我打算下次去桐叶洲,走一趟镇妖楼,跟青同购买那些其中藏有一座座幻境的梧桐叶。”
“青同的梧桐叶,有那一叶一菩提的玄妙,只要数量一多,当真有那‘恒沙世界’的妙用。”
“第二层,他破开迷障后,还需要与整座天地问道或是问剑一场。符箓一道,就是我用来稳固天地屏障的,所以我会炼制出数以十万、甚至是数百万计的符箓,符纸品秩不用计较高低,以量取胜,当然有类似这样的大符,是更好,不断加固天地的山根水脉、云根雨脚等大道运转,最终达到那种光阴长河‘水长天作限’、‘山固壤无朽’的大境界。”
“有没有泉府财库里边的三百颗金精铜钱,这条光阴长河的宽度和深度,真是……天壤之别!”
“天下道法,殊途同归。追本溯源,究竟之法,大概都是一树开出千万花。”
“道树有低枝,触手可及,术法就容易学,道树有高枝,修行门槛就跟着高,高不可攀。”
陈平安坐在蒲团上,狭刀斩勘横放在膝,双手握拳抵住膝盖,神采奕奕,眉眼飞扬。
“第三层,我会观想出三位坐镇天地枢纽的关键人物,一剑修,背‘夜游’。一武夫,手持‘斩勘’与‘行刑’。一符箓修士,手握无穷符。”
说到这里,陈平安咧嘴一笑,“外人进入这座天地,要见我的真身,就像得先烧三炷香,过三关才行。”
小陌沉默许久,问道:“公子,最后一层?”
陈平安微笑道:“暂且保密。”
————
牛角渡包袱斋那边,与那个自称是陈山主叔叔辈的汉子分开,洪扬波与那位侍女情采继续闲逛铺子。
在老人看来,这边的生意确实冷清了点,与牛角渡这么个重要枢纽的地段,太不相符了。
如果自家青蚨坊是开在这边,肯定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洪扬波以心声笑问道:“东家,觉得这处州如何?”
竹外桃花,蒌蒿满地,阳气初惊蛰,韶光暖大地。
被老人敬称为东家的年轻女子,说道:“处州山水好是好,就是置身其中,难免觉得局促。”
老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即便龙泉剑宗搬出了处州,这里依旧是山头林立,仙府众多,披云山更是山君魏檗治所。
对于外乡练气士来说,实在是束手束脚,走在哪里都有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