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不看少年,只是懒洋洋望向平静无澜的河面,“你只是没有做得更好,而不是做错了。”
少年更加纳闷,这两者说法不同而已,可造成的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
阿良终于转头,似乎一眼看穿少年的心思,摇头道:“很不一样。知道为什么天底下的好人,一个比一个做得憋屈吗?比如齐静春,你们认识的齐先生,明明可以更做事更痛快,可到最后的结果,就只是那么窝囊憋屈?等到你环顾四周,好像那些个坏人,却又一个比一个活得潇洒快活,比如你之前跟我提到过的两个仇家,正阳山护山猿,老龙城苻少城主,他们回到自己的地盘后,确实会过得很舒心,一个地位崇高,躺在功劳簿上享受尊敬,一个野心勃勃,志在北方。”
阿良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洒然笑道:“所以啊,做好人是很累的事情,你千万不能做了好人,没有得到回报,或者只是得到意料之外的答复,就觉得自己做错了,更不能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当好人了。这样……是不对的!”
阿良脸『色』严肃,加重语气,重复最后一句话:“这样是不对的!”
阿良笑了起来,重新变成那个万事不挂心头的浪『荡』子,“当然,李宝瓶好得很,小姑娘只是以她独有的方式在回报你,你可别想岔了。”
陈平安使劲摇头道:“没有没有。”
阿良点点头,“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这些。”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横放竹刀在双膝,“要知道,我很少跟人讲道理的,我的道理……”
阿良略作停顿,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绿『色』竹刀,“以前在剑,如今暂时在这刀。”
阿良哪怕不下雨,日头不大,也会戴着那顶不起眼的竹篾斗笠,他随手扶了扶斗笠,“如果你的『性』格不对我的胃口,哪怕那根簪子意义跟我之前想象那般重大,哪怕你是齐静春挑中的人,我也不会跟你唠叨这些话,大不了把你送到大骊,心情好的话,直接把你丢到大隋就是了,对我来说,有什么难的?”
这个嬉皮笑脸的汉子认真起来,别有风范,双手轻轻拍打竹刀,“对我阿良来说,人生于天地间,路要自己走,话要自己说,人要自己做。我觉得你陈平安,也该这样,不一定全部像我,但要腰杆够直,拳头够大,骨头够硬,更要剑术够高!”
阿良哈哈大笑起来,“别忘了,最重要的是活得够久!”
陈平安老老实实道:“阿良,虽然有些听明白了,有些还不是很懂,但我都会记在心里,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拿出来好好想一想。”
阿良点点头,欣慰道:“这就很够了。”
阿良率先站起身,走出去几步,突然转头说道:“陈平安,我带的干粮吃完啦。”
说完之后,阿良就快步离去,走向李宝瓶朱鹿那边,嚷嚷道:“开饭没,开饭没?!”
留下一个没回过神的少年。
说来说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这家伙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陈平安笑着跟上。
有一天黄昏,一行人远远经过一片绿意葱葱的山间竹林,红棉袄小姑娘扯了扯陈平安袖子,伸手指向那边,小声问道:“小师叔,竹林哦,好看吧?”
忙着赶路的少年嗯了一声,继续埋头赶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见到阿良所谓的驿路了,大骊朝廷的官道。
小姑娘默不作声,颠了颠身后的背篓,仍然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夜里睡在朱鹿搭起的狭窄牛皮小帐篷里,小姑娘想起一事,撅了噘嘴,有些委屈,最后告诉自己小师叔已经很好啦很好啦。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睡眼惺忪的小姑娘不敢贪睡,怕耽误了小师叔的既定行程,自己迅速穿好衣裳,穿上那双小师叔帮她做的草鞋,结果小姑娘刚钻出帐篷,整个人就呆住了。
就在帐篷外,放着一只漂漂亮亮的绿竹小书箱。
小姑娘愣了很久,然后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忙了一晚上的少年正在远处昏睡,被哭声惊醒后,赶紧起身跑过去,站在小姑娘身前,陈平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摸』着脑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本以为小丫头天一亮看到小竹箱后,会高兴呢。
看到李宝瓶这么伤心,陈平安真是心疼得厉害。
小姑娘闭着眼睛哭了很久,睁眼看到陈平安之后,一下子止住哭声,快步跑到他身前,狠狠抱住陈平安,哽咽道:“小师叔,对不起!”
陈平安只好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脑袋,“不哭不哭。”
小姑娘只是哭,伤心坏了。
陈平安柔声道:“不喜欢小竹箱?是小师叔做得不好看?没事没事,下次可以改样子,没办法,小师叔以前只见过一次小书箱,以后到了外边的热闹地方,再见着了好看的书箱,你告诉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