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粟脸色不悦,埋怨道:“客人就在船上,你说这晦气话作甚?”
撑船老汉汗颜道:“不说了,不说了,公子坐好,咱们这就去欣赏蛟龙沟的水中奇景,保证平平安安的……”
蛟龙沟,是一处海水清澈见底的古怪深壑,宽达十余里,长达数千里,下边盘踞潜伏着一条条海中蛟龙之属,色彩不一,身躯蜿蜒,大小不一,有细如水盆,粗如井口,相传更有最大者,仅是蛟龙之目,就大如瓮,水底之下,鳞甲熠熠,历历在目,让人悚然不敢言语,唯恐惊扰到那些蛟龙,惹来杀身之祸。
舟子老汉突然伸手指向空中某处,“公子你瞧,那就是一条去往陆地布雨归来的疲龙,呦,好像还受了不轻的伤势,多半是给婆娑洲的练气士当做了箭靶子,追剿了很长一段路程,可不是每条水蛟都有这般运气活着回来的,一些个死于归途的蛟龙尸体,往往成为跨洲渡船的意外收获,只是咱们桂花岛厚道,遇上水蛟漂浮海面的尸体,不会打捞上岸,反而拖拽在桂花岛礁石上,一路送到这蛟龙沟……”
陈平安和金粟顺着老汉手指方向,看到一条庞然大物从云海之中坠下,摔入远处大海之中,溅起巨大水花。所幸布雨疲龙坠落之地距离桂花岛有十数里远,对于泛海小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左右摇晃幅度稍大而已。
小舟就在桂花岛两侧缓缓向前航行,几乎都不会离开桂花岛岸边太远,最多两三里,海水清澈,一艘艘小舟,如同御风悬停于空中的一把把飞剑,而水底深处,许多正在酣眠或是嬉戏的蛟龙之属,如同蜿蜒盘踞在起伏的山脉之上,让人浑然忘却当下是航行于海面之上。
陈平安突然眉头紧皱。
伸手握住身后剑匣中的一把剑,沉声问道:“这蛟龙之属,算不算山泽精怪之一?”
老汉只当是少年见识不多,此刻小舟离开桂花岛已经有两里路之远,即将到达蛟龙沟的最深处,低头望去深不见底,少年便有了几分惧意,舟子便笑道:“若是远古时代,这蛟龙之属还算天地之间的天潢贵胄呢,不过如今嘛,时过境迁,公子所说不差,这些家伙,就只能算是精怪之一喽。”
舟子笑道:“公子莫怕,桂花岛是此地的熟客,根据咱们范家的家谱记载,先祖还曾亲眼见到两位元婴境练气士,大战于此,两位神仙脚下的蛟龙沟虽有蠢蠢欲动,可到最后都没有一条水蛟跃出水面,所以说那些不可大声喧哗的规矩,其实是咱们故意吓唬寻常客人的,公子既然悬挂桂客木牌,老汉我也就不故弄玄虚了……”
金粟没好气地瞪了眼舟子,这些范氏家族内幕,岂能轻易道破天机。
老汉缩了缩脖子,继续撑起竹篙,老实划船,时不时往水底抛下一把雪白的银箔折纸,除了纸人纸马,其中还有折叠精妙的纸质高楼和车辆。
老人突然瞪大眼睛,望向前方一处,“不好!有人故意陷害我桂花岛!”
桂姨几乎同时从山巅桂宫,一掠来到这艘小舟,与舟子老汉一起望向最前边的一艘小船,怒容道:“是有人拿出了一只龙王篓,私自捕捉一条浅水嬉闹的小水蛟!”
老人站起身,“可是姜北海故意报复?他们当初选择中途下船,我们让马致暗中跟随了差不多一旬时光,并无异样。还是丁家有人暗中使坏?可是丁家不该有龙王篓才对,苻家?苻家是有一只,可是没有理由坑害我们才对……”
桂姨摇头道:“暂时还不好说,当务之急,是安抚这条蛟龙沟,一旦引发众怒,便是上五境修士愿意相助,也要束手无策,有心无力!整座桂花岛,数千条性命……唉,这可如何是好?糟糕,所有人都已经被盯上了!此时谁敢御风升空……”
舟子神色凛然,立即放声道:“所有小舟立即靠岸,桂花岛所有练气士,不可擅自升空离去,否则就会被蛟龙沟视为挑衅,马致,劳烦你展示一手,免得客人以为我们在危言耸听!”
金丹境剑修马致,取出一柄长剑,迅猛丢向高空,趋势之快,快若奔雷,肯定要比一位金丹境的御风速度还要快速,但是这把飞剑在呼啸远去的途中,才刚刚离开桂花岛几里路,就被一只从云海之中的虚幻爪子重重按下,飞剑瞬间在高空爆裂。
之后又是一剑丢掷而出,还是如出一辙的下场。
那位桂姨转头对金粟和陈平安柔声道:“你们俩先回圭脉小院,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记住死死抓牢桂花树根,才有一线生机。”
金粟脚尖一点,已经离开小舟,身形飘落在岸边渡口,回头一看。
那背剑少年好像竟然还站在小舟之中,最后返回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根竹篙。
金粟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平安回答道:“打龙篙,说不定真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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