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儒家坐镇浩然天下的漫长岁月里,有过许多惊世骇俗的秘密谋划,诸子百家的,十二、十三境大修士的,妖魔鬼怪山精神祇的,都有,有一部分胎死腹中,但是更多的,都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力和深远后患。
但是这条规矩,雷打不动,依旧牢牢约束着神位上的儒家自己人。
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不要觉得只有礼圣是如此不可理喻。白玉京,莲花佛国,一样有类似的一条线存在。
崔东山停下动作,重新盘腿坐在棋盘前,两只手探入棋罐内,胡乱搅动,发出两罐彩云
子各自磕碰的清脆声响。
崔东山哪怕看不到宫柳岛的事情,可还是要对荀渊那晚的言行,称赞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刘老成还是嫩了点。”
崔东山捻出一颗彩云子,重重敲在棋盘上。
“提点了刘老成。如何选择,既是对一位下宗供奉的心智考验,更是卖了一个好给刘老成。”
“但这些都是小事。如今书简湖这块地盘,随着大势汹涌而至,是大骊铁骑嘴边的肥肉,和朱荧王朝的鸡肋,真正决定整个宝瓶洲中部归属的大战,一触即发,那么咱们头顶那位中土文庙七十二贤之一,肯定会看着这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由于刘老成毕竟是野修出身,对于天下大势,即便拥有直觉,可是能够第一手接触到的内幕、交易和暗流走势,远远不如大骊国师。”
崔东山凝视着那颗棋子,冷笑道:“刘老儿,所以你对于荀渊的城府,还是理解得太浅啊。”
当时在藩属岛屿之巅的三言两语。
是说给真正的幕后大人物听的,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间接的。
崔东山自言自语道:“第一,荀渊提醒你刘老成。言下之意,其实已经带着倾向性。所以你不管是打死陈平安,还是手下留情,都会感激荀渊。这就叫人之常情。甚至就连我家先生,知道了此事过程,说不定都会感激‘仗义执言’的荀渊。”
崔东山又捻出一颗棋子,摆放在棋盘上,“第二,不杀死我家先生,他荀渊就在小处,得了风雨飘摇、几无灯火的文圣破败一脉的好感,白白拿到手一份人情。就算是文圣洞察人心,可是事实摆在那边,捏着鼻子也得认,这就是君子之风,读书人,没办法的。”
崔东山再拿出棋子,随便丢在棋盘上,“第三,才是真正大处的实惠,大到不可估量。荀渊是说给头顶那个打过交道的坐镇圣人听的,更是说给那个差点连冷猪头肉都没得吃的圣人听的。只要起了大道之争,哪怕他荀渊知道陈平安身后站着的那位高大女子。一样杀。”
“真以为那个只是交出了一块‘吾善养浩然气’玉牌的七十二贤之一,不生气?当然,不是生我家先生的气,相反,这位圣贤,气量极大,否则当初在老龙城也说不出那样的慷慨言语。但越是如此,他作为监督巡狩宝瓶洲的圣贤之一,对于那位竟敢出剑、想要捅破天底下最大篓子的女子,就越是不满。”
“饶是这等圣贤、豪侠兼备的风流人物,尚且如此。那个给亚圣拎去文庙闭门思过的可怜虫,岂不是更加心里畅快?要对荀渊高看一眼?”
“上宗建立下宗,一向是极难之事。不是钱多钱少,不是拳头硬不硬,而只是儒家学宫答不答应的事情。”
崔东山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瞥了眼画卷上的模糊宫柳岛,“刘老成啊刘老成,如此一来,荀渊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几个字?最后玉圭宗捞到手的价值,又是多少?”
崔东山一拍棋盘,四颗棋子高高飞起,又轻轻落下。
崔东山啧啧道:“修道之人,修心无用?”
崔东山一挥袖子,四颗棋子砰然横飞出去,怒道:“他娘的,连同老王八蛋在内,你们所有人赶紧去烧香磕头,别让我家先生渡过此次心劫,不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书简湖,正阳山,清风城,真武山,桐叶宗,玉圭宗,大骊宋氏,白玉京……”
崔东山嗓音越来越低,最后神色呆滞许久,冷不丁哀嚎起来:“老王八蛋说得对啊,我家先生,忧患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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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渊悄然离开书简湖后,直接去了海上,而不是去最南端的老龙城,御风泛海,以此返回桐叶洲。
刘志茂和粒粟岛岛主,联袂拜访宫柳岛。
两人都停在岛屿千丈之外的湖面上。
刘老成只见了后者,让前者滚蛋。
池水城高楼内,崔东山看得哈哈大笑,满地打滚。
开心完了之后,崔东山就又愁眉不展,趴在地上以凫水姿态,“爬”到了金色雷池边缘,唉声叹气,真是作茧自缚。
总得找点解闷的乐子不是。
崔东山坐起身,往棋盘上丢棋子,盖棺定论,来算一算自家先生遇到之人,起先对他的好感多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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