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便取出竹箱背在身上,手持一根崭新的青竹行山杖,飘落在山路上,缓缓而行。“偶遇”了那书生和少年,便摘下竹箱,卷起裤管和袖子,也不多说什么,下了溪涧,瞅准一处游鱼较多的地方,然后开始搬运石子,紧靠溪边,在上游建造堤坝,一横一竖再一横,就开始在水浅不过一掌的自家地盘里摸鱼,很快就有好些黄姑婆和船钉子被丢到岸上。那少年眼睛一亮,觉得按照公子的说法,在江湖上,这叫醍醐灌顶,被相中根骨的武林前辈灌输了一甲子功力,在山上,就是仙人扶顶传授长生法!
少年都忘了手还火辣辣疼,依葫芦画瓢,搬石勺水,果真也有收获,都是些喊不出名字的野溪杂鱼,虽然无法与那位“前辈”媲美,但是与自家公子对付一顿午餐,绰绰有余。只是一想到火折子已经消耗殆尽,如何生火做饭烧鱼,年轻书生和少年又开始大眼瞪小眼,如果路线没错的话,他们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百余里山路,他们是真的好久没瞧见炊烟了,游历之初,觉得乡野村落那些烦人至极的鸡鸣犬吠,这会儿委实是有些想念了。
所幸那位瞧着半点不像歹人的年轻青衫客,又教了那少年一手绝活,摘了几根狗尾巴草,将那些已经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溪鱼串起,然后随手放在溪畔大石上曝晒。少年管他娘的,现学现用便是,将那些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不过尾指长短的溪涧杂鱼,清洗干净后,一一贴放在了滚烫的溪畔石头上。
书生自报名号,芙蕖国鹿韭郡人氏,姓鲁名敦,邀请那位青衫年轻人一起在树荫乘凉,少年书童则蹲在一旁,看着不远处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十数条溪鱼,偷偷乐呵。年轻人自称姓陈,来自南边的小国,一路游历至此。鲁敦便与他闲聊,主要还是希望能够与这位负笈游学的陈公子同行,一起去往他的鹿韭郡家乡,不然他早已囊中羞涩,还剩下五六百里路程,怎么走?其实返乡路途中,是有两处与自家还算世交之谊的当地郡望家族,可以借些盘缠,只是他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尤其是距离较近的那户人家,有同龄人在此次京城春闱当中,是杏榜有大名的,他这要是跟乞丐似的登门拜访,算怎么回事。至于另外一处,那个家族当中,有他心心念念的一位美娇娘,娴雅淑静,是出了名的美人,他就更没脸去了。
陈平安从竹箱里边拿出一些干粮递给这对主仆。
年轻书生道谢之后,也无客气,然后分了少年书童一半。
三人一起吃着干粮。
陈平安便说了那些曝晒成干的溪鱼,可以直接食用,还算顶饿。
书生和少年恍然大悟。
年轻书生到底个读书人,便说自己曾经在一本《西疆杂述》上,看到过一段类似的文字记载,说那烈日可畏,试将面饼贴之砖壁,少顷烙熟。
少年书童十分自豪。
自家公子,自然还是很有学问的。
陈平安耐心听完年轻书生的阐述,在细嚼慢咽的时候,也思量着一些事情。
绿莺国龙头渡购买的一套二十四节气谷雨帖,数量多,却并不昂贵,十二颗雪花钱,贵的是那枚谷雨牌,售价四十八颗雪花钱,为了砍价两颗雪花钱,当时陈平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在斗蟋蟀成风的荆南国买了三只竹编蛐蛐笼,打算送给裴钱和周米粒,当然不会忘记粉裙女童陈如初。
兰房国的三只小瓷盆,可以种植小青松、兰花,兰房国的盆景,冠绝十数国版图,一样是三人人手一件,不过估计就算栽种了花草,裴钱和周米粒也都会让陈如初照料,很快就没那份耐心去日日浇水、经常搬进搬出。
金扉国的一座前朝御制香薰炉,还有一种巧夺天空的镂空金制圆球,依次套嵌,从大到小,九颗之多。
陈平安最终没有答应与书生少年同行。
不过最后将自己那些溪鱼赠予了他们,又送了他们一些鱼钩鱼线,两人再次致谢之后,继续赶路。
陈平安坐在山中溪边,开始呼吸吐纳。
这么多年的远游。
陈平安见过很多人了,也钦佩很多人。
但是有一个人,在最为艰难的书简湖之行当中,看似很不起眼,只是人间泥泞道路的小小过客,却让陈平安始终记忆犹新。
那是一位身世坎坷的乡野老妇人,当时陈平安带着曾掖和马笃宜一起还债。
临近村落溪畔,陈平安见到了一位见到了一位身形佝偻的穷苦老妪,衣裳洁净,哪怕缝缝补补,仍然有半点破败之感。
老妪刚好从溪边捣衣而返,挽着只大竹篮,走回家中,然后见到了被她孙子死后化作的鬼物,附身在曾掖身上,跑到老妪身边,使劲磕头。
老妪便将那放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