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微笑道:“早点打完这一架,晚辈就请前辈喝酒。”
韩-光虎哑然失笑,年轻人倒是会说客气话。
秦不疑一行人,纷纷御风去往城头,简明从腋下抽出那把大泉王朝的镇国法刀“名泉”,拨去身边城墙上边的积雪,咧咧嘴,“无冤无仇的,又不算狭路相逢,才刚见面,这就打起来啦?”
难道所有上了境界的纯粹武夫,都是喜欢见面就干架的武痴吗?
简明难免担忧几分,韩老儿不会有事吧,江湖上都说拳怕少壮,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韩老儿如今跌了境,落了病根,每天都咳嗽,随身携带那几瓶来自山上的灵丹妙药,始终治标不治本,要不是曾先生提醒简明不可任性妄为,简明都想要去清境山青虎宫偷几颗“羽化丸”了。反观那位年轻隐官,青壮岁数,崛起极快,又是见过大场面的,如今可是正值如日中天的光景、气象,境界,体魄,气势,都在巅峰。韩老儿真会挑对手,怎么打?
松脂说道:“不用担心,双方杀气不重,会点到即止。遇见了,机会难得,武学宗师的切磋,不比仙师斗法,后者很难查漏补缺,武夫问拳,只要不下狠手,不一门心思奔着分生死去,即便受伤,长远来看,裨益不小。”
一洲版图,才几个止境宗师?像那武运稀薄的皑皑洲,就只有雷公庙的沛阿香一人是武道十境,沛阿香想要切磋拳法,就要跨洲远游,北俱芦洲是肯定不会去的,有王赴愬这个嘴巴极臭的老匹夫,偏偏流霞洲的武学第一人,又是女子,再加上沛阿香本人不太远游,喜欢清静,故而跻身止境后,出拳次数寥寥,导致沛阿香至今未能跻身归真一层。
曾先生笑道:“这是因为两人都无杀心,至于他们身上那股杀气,是各自拳罡过于浓郁使然,在门外汉眼中,就成了杀意。”
皆无杀心,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金甲洲的韩万斩,还是避暑行宫的年轻隐官,广义而言,都能算是并肩而立的战友。说不定双方内心深处,多少会有点惺惺相惜,只是韩老儿脸皮薄,说不出口罢了。毕竟若非蛮荒妖族大军,在剑气长城被阻滞多年,尤其是比起最早推衍结果的那个预期,蛮荒妖族被拦在剑气长城之外的时间,要多出至少两到三年,这就等于让中土文庙和金甲洲山下山下多出了两三年的准备,否则金甲洲伤亡只会更加惨重,动辄多死几千万人。
不过两位止境问拳,到底不是儿戏,只要有一方想着分出个明明白白的胜负,就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况且韩老儿那几手压箱底的拳法,的确分量不轻。
秦不疑耐心解释道:“简明,武夫练拳,淬炼体魄,之所以要不断与人问拳,就在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身小天地,筋骨如山川龙脉,血气似大渎江河,一场好的问拳,如同搬山徙水,破而后立,开辟坦途,能够让一口纯粹真气流转更快。浩然历史上,据说曾有几位武学造诣极其深厚的大宗师,除了自身拳法之外,为人教拳喂拳,更是绝顶,不但能够为晚辈搬山倒海,甚至可以帮人养伤,当然只是传闻。”
曾先生说道:“秦道友所谓的这种高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两位。”
简明好奇问道:“哪两位?”
曾先生缓缓道:“中土张条霞。宝瓶洲崔诚。”
简明说道:“我当然听说过张条霞,裴杯之前的天下武学第一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崔诚,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是宝瓶洲本土武夫,为何没什么名气?”
曾先生说道:“山下武夫,不是山上修士,寿命有限,断头路本就不是修道之人刻意贬低武夫的措辞,故而往往百年光阴一过,人与事迹,就是些可以称之为掌故的老黄历了,再加上此人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后来还有过一场家族变故,家族祠堂谱牒都被除名了,如今你们宝瓶洲的年轻人不曾听说这个名字,并不奇怪。”
秦不疑恍然道:“张师兄当年曾经偶遇一位游历中土神洲的外乡儒衫文士,当时老人显得失魂落魄,只是自称姓崔,不愿吐露真名,而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好像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了,一场萍水相逢,因为相见投缘,师兄便也不愿探究对方身份,只是专程为此人护送了一段山水路程,每当此人清醒时,便谈吐不俗,学问醇厚,其中一语,让张师兄至今记忆犹新,此人曾说大丈夫为人处世,言语要真,待人要诚,立身要正,治学要严谨,出拳要有理。”
曾先生笑着点头道:“崔诚毕生所求,其实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行之有道。”
秦不疑看了眼一身青色棉衣的男人,难不成此人境遇坎坷,也是你们赊刀人的手笔?
洗冤人三脉,在浩然八洲都有不同程度的布局,唯独在宝瓶洲,好像由于西山剑隐一脉碰过壁,吃过一次大苦头,很快就全部退出去了,秦不疑的那位师兄,据说之所以能够带着几位嫡传弟子一同活着离开宝瓶洲,还是某人念旧情,破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