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孤笑道:“这么多?意外之喜。”
陆沉后仰倒去,躺在船头,双手作枕头,看着漫天飞雪。
高孤说道:“陆沉。”
“嗯?”
“天下必须有余斗,人间不可无陆沉。”
“我谢谢你啊。”
“那就给贫道磕三个响头?”
陆沉闭着眼睛,嘴上念叨着咚咚咚。
高孤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袖袍,“不必伤感。”
风雪天里,一行三人徒步而行。
为首一人,是位单凭装束看不出道统法脉的中年女冠,身边跟着一双少年少女。
她便是青冥天下候补之一,飞升境剑修,宝鳞,鬼仙。
青冥天下授箓道官,每逢法事科业斋戒,都需要依制穿着,不可有丝毫僭越,只是出门在外游历,除了某些稀奇古怪的个人喜好之外,往往是如宝鳞这般,头戴远游冠,脚踩云履,属于最为常见的道士装束,这是道祖钦定的规矩,用来勉励修道之士,修道立德,统以清净。
宝鳞新收了两位嫡传弟子,都是剑修。
一双如同璧人的少年少女,分别名叫吕蚁,邱寓意。
吕蚁好奇问道:“师父,既然是要跟那个道老二问剑,好像方向不对啊。”
宝鳞说道:“要先去见个僧人。”
两位弟子,面面相觑。
在这青冥天下,一个道士找僧人做啥?
只是他们再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是谁,连那位道老二和白玉京都不放在眼里。
吕蚁问道:“师父,见过了那个和尚,咱们师徒仨就要去白玉京了,对吧?”
宝鳞不置可否,笑着没说话。
吕蚁就愈发慌张了,难不成师父要遁入空门?!
宝鳞笑道:“别瞎想,师父只是与故人叙旧而已。”
邱寓意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能不能不与白玉京问剑啊。”
少年赶紧咳嗽一声,提醒这个师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宝鳞倒是没有生气,说道:“在外人看来,当然是我自寻烦恼,但是在我自己看来,是躲不掉的事。”
世事无常,萍踪聚散。
有那好聚好散又重逢的,也有那黯然收场之人事。
白玉京二掌教余斗,曾经与三位挚友相逢于微末,一起修行,一起登高。
共患难同富贵,一起证道长生。真正的同心之言,生死之交。
四位至交好友,在千年之内,相互护道,先后跻身飞升。
除了余斗,还有一位符箓大宗师,一双道侣,神仙美眷,分别是剑修和阵师。
刘长洲,曾经自号垢道人,也就是如今的紫气楼姜照磨。
邢楼,阵师,道号天墀。
宝鳞,剑修。
结伴游历,横行天下。四位飞升境大修士,那种意气风发,可想而知。
最终只有余斗进入白玉京。
当时的白玉京,还没有如今五城十二楼的规模,只有三城六楼。
余斗那个“真无敌”的绰号,就是在那段峥嵘岁月里流传开来,这个比余斗道号更有名气的绰号,当然不是余斗自封的,只不过余斗从来懒得否认。
由飞升境,欲想更高一层楼,跻身十四境。既是难关,更是心关。
大修士想要跨越这道天堑,不可力求,只看道心。可能唾手可得,可能比登天还难。
最终刘长洲和邢楼都死在了余斗剑下。
所以宝鳞每次闭关炼剑,每次出关,都会直奔白玉京,与余斗问剑落败,再去闭关。
数千年以来,她已经足足问剑多次了。
举世皆知,她必输无疑,甚至恐怕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但好像除了这件事,就再无事可做。
只为与余斗寻仇。
她心有执念,天下人都可杀邢楼,唯独你余斗杀不得。
因为她的道侣邢楼,与余斗是同乡,甚至可以说,邢楼才是余斗的第一位领路人,在之后的修道路上,更是为了余斗,邢楼两次跌境,伤及大道根本,这才使得邢楼在试图打破飞升境瓶颈之时,被心魔牵引天外天的化外天魔,而原本属于邢楼的一件山上重宝,早就送给了余斗大炼为本命物,若非如此,哪怕破境不成,也绝对不至于在闭关期间走火入魔……可以说没有邢楼,余斗早就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白玉京的二掌教,如今的真无敌。
宝鳞缓缓而行,伸手接住飘落在掌心的雪花。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往事已空,如一梦中。
一身犹在,乱山深处。枯木犹能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