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御座上的皇帝都难掩惊讶之色,挑了挑眉。

        一时间,金銮殿上的气氛很是怪异,文武百官的目光一半落在张御史上,一半则落在了首辅端木宪的身上。

        张御史双手作揖,朗声继续说着:“端木首辅府上,如今由长孙女越俎代庖,手掌中馈。那位端木大姑娘为人骄横跋扈,竟然把祖母和婶母逼得无处安生,只能避居到庄子上,实在是不孝至极,闻所未闻。”

        “皇上,我大盛以孝治国,臣以为此等不孝之风不可助长。”

        张御史说得那可是慷慨激昂,口沫横飞,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引来不少朝臣赞同的眼神,暗暗点头。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贸贸然地站出来附和张御史,毕竟他弹劾的人可是堂堂的内阁首辅。

        金銮殿上,静了几息。

        皇帝也没立刻表态,随意地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向端木宪问道:“端木爱卿,你可有话说?”

        端木宪那双精明的眼眸幽深似海,神情自若,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跨出了一步,看也没看张御史一眼,对着御座上的皇帝道:“皇上,这京中没出阁的姑娘在自家帮着打理家事,并非仅我端木家一家,还有远安伯府、翰林院李编修、五军营黄参将……”

        端木宪有条不紊地一一列举着,其他大臣听了皆是眉头一跳。

        端木宪举的这几个例子不假,但是这些人家的情况却与端木家有本质的区别,比如远安伯府太夫人年老体衰,没有精力管理府中内务,而远安伯夫人已经去世两年多了,远安伯与原配妻子鹣鲽情深,一直没有再娶,这才由着还未出嫁的次女管着家里的中馈;还有李编修府上,李夫人在老家孝敬公婆,是以送了长女陪李编修留京……

        可是这其中的内情又不能在金銮殿上一一道来,不少大臣都是心里暗自感慨首辅真是个老狐狸。

        他们正想着,就见老狐狸狡猾的目光朝四周扫视了半圈,义正言辞地反问其他朝臣道:“各位大人,难道府上的姑娘都是养在深闺,万事不知、万事不管的吗?”

        朝臣们哪敢应“是”,娶妻娶妻,聘回府的嫡妻,哪怕不是嫡长媳,那也是要能管住自己的院子,管好下人的,什么也不懂的女子娶回去干吗?这又不是纳妾,只管风花雪月就好。

        一贯与端木宪交好的一位老大臣出声附和了一句:“首辅说得有理。”

        “皇上,端木首辅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强词夺理!”张御史满腔义愤地说道,声音越来越高昂激动,“端木首辅纵容其孙,治家不严,内宅不修,身为首辅,本当以身作则,实在是罪加一等。为禀承孝道,请皇上重罚端木首辅祖孙,以正风气,刹歪风,方能以儆效尤。”

        御座上的皇帝眯了眯眼看着张御史,眸底幽邃,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张御使以为皇帝是为了端木宪的事不快,压抑着微微翘起的嘴角,眸光一闪。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端木宪身上,他平日里嘴角那抹悠然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端木宪仰首看着金漆御座上的皇帝,郑重其事地说道:“皇上,臣妻贺氏之所以去庄上小住,只因她身子有恙,需要静养而已。臣之二儿媳随伺在侧,为婆母侍疾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乃是大孝。张大人口口声声说臣纵容不孝之风,臣实在不解。”

        端木宪说得有理有据,几个大臣也是暗自点头,儿媳为婆母侍疾自然是理所当然。

        话落之后,端木宪再次俯首,维持着作揖的姿态,眼帘也随之半垂下来,那双睿智的眸子里闪着冷厉的寒芒。

        信国公世子夫人昨日来访之事,端木宪也是知道的。今日朝堂之上突然来了这一出,端木宪哪里不明白这背后是在谁在捣鬼。

        就算是端木纭真的不孝,端木宪也决不可能当朝认下治家不严与“纵容”的罪名,更何况,他也没觉得端木纭哪里做错了。

        端木宪心里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这贺家人真是好大的脸,真当他端木宪是个面团任人搓扁揉圆?!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朝臣们的队列中站了出来,众人都朝此人望了过去。

        这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满头银发,身形有些干瘦,但仍是精神奕奕,正是信国公。

        他不仅是贺太后的长兄,也是皇帝的亲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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