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满脸沉痛道:“全天下的钱财去了哪里,都通过宝钞的贬值,汇聚到了陛下手中,这才有了永乐朝的文治武功!这才有了辉煌的北京城!这才能让大明在国库破产十年后,还依然可以应付陛下的任性!”
“那……”太子殿下听的手脚冰凉,声音都发颤道:“还可以维持多久?”
“……”王贤没有回答,太子却心下了然。一路上所见所闻,早就明白无误的告诉他,百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是放在磨上压榨,也只能榨出一些嚼剩甘蔗似的骨头渣了……
“你说这情形,”此时已是秋凉,夜里需要盖被,太子却满头是汗,他紧紧抓住王贤的手,无比艰难的问道:“是不是赶上元末了?”
“为臣没经历过元末,但感觉虽不近,亦不远。”王贤低声道。
“秦、隋功在千秋,皆二世而亡,”朱高炽颤声道:“如今严格说来,也是二世,莫不会有……亡国之忧?”
“臣不敢妄言。”虽然经验告诉自己,大明国祚还长,但王贤宁愿太子这样以为,便是苍生之福。
朱高炽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王贤赶忙扶住他,低声呼唤道:“殿下……”
“本宫没事,”朱高炽摆摆手,叹息一声,握着王贤的手道:“仲德,孤明白你的苦心了……我不能再等了,必须从现在起,就规劝父皇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如此方能为大明续一线生机啊!”
“如此,臣代天下百姓叩谢殿下了!”王贤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向太子施礼,却被太子一把扶住。朱高炽哽咽道:“应该我谢你才是。”
“殿下……”
接下来两日,一行人便不再赶路,按计划在郓城等待和船队汇合。白日里闲来无事,太子便和王贤在郓城县中转悠,一来深入了解民间疾苦,二来也想寻访一下宋公明的故居。
这年代,官逼民反、替天行道的《水浒传》已经家喻户晓,郓城县和梁山泊的名字自然如雷贯耳……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在郓城县中并未找到宋江的丝毫痕迹,却明显感觉到民众越聚越多,比起初来那天,要多上数倍!
“这才两天时间,”太子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大为讶异道:“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人?”
“据说这里要举行一场法会,”王贤一脸忧色,对郓城县的变化,他早就让人打探清楚了,“好像是有个什么佛母,要来郓城传法。”
“佛母?”太子一愣,他饱读经书,自然知道佛母有诸多**:“是指佛法?还是释尊的生母摩耶,抑或养母大爱道?”
“都不是……”王贤摇摇头,刚要说话,突然见前头一阵骚动,有佛乐声传来,然后便是百姓高喊:“佛母进城了!”众人循声一望,便见数百名穿着黄衫的青年男女、持着幡、举着旗、吹着法号、敲着木鱼,抬着一顶硕大的乘舆,浩浩荡荡从远处而来。
原先还闹哄哄的大街上,一下子没了人声,所有百姓、无论男女,望风而拜,匍匐在大街两侧,虔诚跪迎那一行人。
王贤赶忙拉着太子,躲进一间店铺,不一会儿,便见那抬舆从眼前经过,抬舆上幡幔飘荡,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个女子,端坐在莲花宝座上……那一刹,王贤仿佛回到了山西,在广灵县看到顾小怜扮成圣女游街的情形,不禁一阵恍惚。
“仲德。”太子的声音把王贤从神游中唤回,王贤定定神,才发现佛母的队伍已经过去,便看向太子,听他问道:“这佛母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些百姓如此虔诚?”
王贤摇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着太子穿过仍然兴奋无比的民众,回到所住的客店,关上门,才沉声道:“白莲教。”
“啊?!”太子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白莲教是那种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邪教。吃惊道:“他们怎么敢如此招摇过市?”
没用王贤回答,太子就有了答案,看看那满街拜倒在佛母驾前的百姓,就知道这郓城的主人到底是谁了。“难道所有人都是白莲教徒?”
“是。”王贤沉重的点点头,贫困和绝望,是滋生邪教的温床,白莲教在山东经营几十年,早就深入到千家万户,只是以前从没听说,有这么个佛母。“原先林三在时,白莲教一直没有兴风作浪,加上纪纲的庇护,朝廷对这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朱高炽沉重点点头,只觉眼前饿殍遍地的画面,和教徒满街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巨大的火药桶,而那-->>